高耸在岩石上的“蚬木王”。

广西新闻网-广西日报记者 罗劲松 文/图

提起蚬木，人们很自然会联想到“龙州砧板”。又名“铁木”的蚬木以硬度高闻名于世，历来被视为制造船舶、砧板的好材料。也正因为这“好材料”的名声，让它遭了殃——

广西龙州、大新县一带海拔700~900米的热带石灰岩山地季雨林地带，是我国蚬木的主要分布区。然而，资料显示：由于过度砍伐，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的蚬木，在这些地区已处于“渐危”状态。

蚬木究竟“渐危”到了怎样一种状况？初夏时节，探寻古树的记者专程前往龙州探访——

在龙州县城街头，经营当地土特产的店铺里堆满了“龙州砧板”。一块块直径达三四十厘米的砧板上一边宽一边窄的暗红色木纹，酷似蚬壳的纹路。据说，这正是“蚬木”这一名称的来由。

一位店主为了让记者见识蚬木的硬度，拿起一把菜刀往砧板上剁了几下，竟然没留下刀痕！

当记者询问这些“龙州砧板”材料的来源时，店主坦言：“虽然对外都说是‘龙州砧板’，其实在龙州如今已经很难找到可以制作砧板的蚬木了。市面上所卖的蚬木砧板，材料大多来自与中国相邻的几个东南亚国家。”

看记者一脸失落的样子，店主补充道：“大片的蚬木林三四十年前就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但在武德乡三联村陇呼屯，还有一棵‘蚬木王’，你可以去见识一下！”

从县城乘车前往武德乡，进入三联村地界时，只见石峰奇异，山弄幽深，林木茂密，很有点“小桂林”的味道。向路边甘蔗地里劳作的村民问路，才知道已经进入弄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地界了。

辗转抵达陇呼屯时，一位年过七旬的农姓村民听说记者来访“蚬木王”，立即热情带路。绕过村头来到后山脚下，农伯指着山腰间一片闪着光亮的浓密树叶说：“看，那就是‘蚬木王’！蚬木最明显一个特点，就是它的叶片在阳光照射下会闪闪发光。”

随农伯沿石板路蜿蜒而上，绕过一个坳口，只见前方岩壁上一棵巨大的古树赫然而立，威风凛凛。

“哇，‘蚬木王’果然名不虚传！”记者抬头仰望，感慨不已。回顾此前探访过的10余棵古树，眼前的“蚬木王”无疑是最粗壮、最伟岸的一棵——胸径2.99米，树高48.5米。任何人往树下一站，都会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抚摸着“蚬木王”粗壮的身躯，农伯很是得意地说：“我们试过，足足要12个人才能把它环抱起来。区里林业专家也专门来测过它的树龄，说已经有2300多岁了！”

2300多岁？照此推算，“蚬木王”的出生年代岂不是要上溯至遥远的秦代！

将信将疑的记者此后专门向弄岗自然保护区科研人员咨询，得知广西大学林学院的教授确实在2003年来陇呼屯考察过“蚬木王”，并用生长锥提取树芯进行测算，得出的结论是“树龄在2300年左右”。

扎根于嶙峋岩石上的“蚬木王”，何以能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得如此高大伟岸？记者沿“蚬木王”的根系一路探查，只见一条条粗壮的树根如巨蛇般扎入四周石缝中，撑开岩壁，顽强生长。其中一条树根扎入岩壁后，在20米开外的地方露出头来，继续蜿蜒向前……

“蚬木王”的身边，簇拥着3棵胸径超过1米的古蚬木。据农老说，它们是“蚬木王”的子孙。

记者沿着山路继续往前探寻，却再也见不到蚬木的身影。

农伯感叹道：“三四十年前，这一带山里到处都是蚬木，后来陆陆续续被砍光了！”

“‘蚬木王’当时为什么没有被一起砍掉呢？”记者问。

“‘蚬木王’谁敢砍？它是高公的化身啊！”农伯正色道。

“高公”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震慑力？

针对记者的疑问，农伯讲起流传在当地的一个民间故事——

相传公元前214年，秦军大举南下，在广西境内与当地西瓯人开战。战败的西瓯人纷纷逃往深山避难。其中，一位叫高公的头领带领着部落民众沿左江进入龙州，在如今陇呼屯一带山弄里安营扎寨，游猎维生。

一天，一只饥饿的老虎下山捕食，将寨子里一个村妇扑倒在地。众人惊呼而逃，高公却手举长矛飞奔上前。一番血腥搏斗后，被长矛刺穿咽喉的老虎倒地而亡，高公也被虎爪勾断脖子，倒在血泊中……

悲伤的族人将高公安葬在后山上。农历三月初三那天前往祭拜时，大家惊奇地发现：坟墓旁长出了一棵蚬木！

这棵蚬木就是高公的化身吧？众人心存敬仰，悉心护理小蚬木。

当历经风雨沧桑的蚬木终于长成参天大树时，高公的墓穴早已没了踪迹。然而，在陇呼屯人心目中，高公已经与“蚬木王”融为一体。每到农历三月初三，村民们都要聚集到“蚬木王”脚下祭拜祈福。

一边听着高公的故事，一边随农伯来到村子里。经过一间破旧老屋时，农伯指着屋檐上一根根颜色暗黑的房梁说：“这些房梁用的都是蚬木，别看它们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还坚硬结实得很哩，起新房时还用得上！”

在一位村民的堂屋里，农伯带记者观赏一张用蚬木做成的老式八仙桌。桌子面积不过一平方米左右，却重得须用足力气才能挪动它。

农伯用手敲着蚬木桌，叹道：“可惜了当年山里那些蚬木哦！大的砍来卖钱、做家具，小的砍来烧木炭。当年我年轻时，天天跟着大人进山烧木炭。为了烧出质量好、能卖得好价钱的木炭，还专门去找蚬木这类硬木来砍。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是蠢啊！”

农伯的感叹，勾起了记者一段回忆——

2002年1月，记者曾随同广西师范大学生态学博士薛跃规前往大新县下雷镇考察当地热带季雨林生存状态。在德天村附近幽深的山林中，冒着黑烟的简易木炭窑随处可见。薛跃规从炭窑边堆放的木材中抽出一根手臂粗的蚬木叹息道：“这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啊，烧了多可惜！”当时，下雷镇正在修筑边境公路。为了避免汽车进山使当地蚬木林遭遇更大规模浩劫，薛跃规迅速向政府有关部门提交报告，建议边境公路改道……

一晃10余年过去了，不知薛跃规博士当年的一片良苦用心是否收到了实际效果？

在陇呼屯村头与记者分手时，农伯指着远处山腰间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说：“你看那些闪光的叶片，那都是小蚬木。如今，弄岗自然保护区建立了专门的蚬木林场，对蚬木进行人工培育。陇呼屯也列入保护区范围，没有人敢进山乱砍滥伐了。”

记者久久凝视着前方那片闪闪发光的树林——但愿，它们能在这幽深的山弄里逍遥自在地生长，最终长成令人敬仰的“蚬木之王”！